第三十章(2/2)
我穿过客厅。艾琳身着白长裤、露趾凉鞋和浅蓝色衬衫下楼了。她非常讶异地看看我说:“我不知道你在这儿,马洛先生。”说话的语气活像一个礼拜没看见我了,而我此时不过是顺道进来喝杯茶似的。
“我把他的枪放进书桌了。”我说。
“枪?”接着她好像恍然大悟,“噢,昨天晚上有点儿忙乱,对吧?不过我以为你回家了。”
我走近她。她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和一个白底蓝珐琅镶金的时髦坠子。蓝珐琅那部分像一对翅膀,却没有张开。衬底有宽宽的白珐琅和金匕首穿过卷轴的图案。轴上的字我看不出来。是某种军徽。
“我醉了,”我说,“故意的,而且很不体面。我有点儿寂寞。”
“你用不着这样。”她说,一双眼眸清澈如水,没有一丝丝狡诈。
“看你怎么想了。”我说,“我现在要走了,不敢说一定会回来。我说枪的事,你听见了吧?”
“你放在他的书桌里了。放在别的地方也许是好主意。但他不是真的有意举枪自殺吧?”
“这我没法回答。但下一次也许会。”
她摇摇头,然后说:“我不这么想。真的不这么想。昨天晚上你帮了大忙,马洛先生。我不知道怎么谢你。”
“你努力谢过啦。”
她满面通红,然后笑起来。“我晚上做了一个怪梦,”她望着我的肩膀后方,慢慢地说,“梦见我以前认识的人在屋里。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。”她伸手摸摸黄金珐琅坠子。“所以我今天戴了这个。是他送我的。”
“我也做了个怪梦,”我说,“可是我不说内容。告诉我罗杰的情况,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。”
她垂下眼睛,望着我的眸子,说:“你说你不会回来。”
“我说不一定。说不定我非回来不可。但愿不必。这个房子里有些事不对劲。只有一部分是杯中物惹出来的。”
她瞪着眼皱眉问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她仔细斟酌,手指仍轻轻摸着坠子,慢慢吐出一声坚忍的叹息。她静静地说:“总有另一个女人——迟早的事。不见得是致命伤。我们答非所问,对吧?也许我们谈的不是同一件事情?”
“可能。”我说。她还站在楼梯上,倒数第三级。她的手还摸着坠子,看起来仍然像金色的梦幻一样的女人。“尤其你如果以为另一个女人是琳达·洛林的话。”
她把手由坠子上放下来,走下一级楼梯。
“洛林医生似乎跟我有同感。”她漠然地说,“他一定有消息来源。”
“你说过他跟谷里半数的男人那样闹过。”
“是吗?噢——当时就是那么一说。”她又下了一级楼梯。
“我没刮胡子。”我说。
她吓一大跳,然后笑出声,说道:“噢,我没指望你跟我调情。”
“韦德太太,你到底指望我做什么——一开始你说服我去找人时?为什么挑中我——我有什么好的?”
她静静地说:“你守信用——在很不容易的情况下。”
“我真感动。可是我认为这不是理由。”
她走下最后一级楼梯,然后抬头看我说:“那是什么理由?”
“就算是——这理由也太说不过去了。几乎是全世界最差劲的理由。”
她略略皱眉,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所做的事——所谓守信用——连傻瓜都不会再干第二次。”
“你知道,”她漠不关心地说,“这次交谈越来越像猜哑谜了。”
“你就是个谜一样的人,韦德太太。再见,祝你好运,如果你真关心罗杰,最好给他找个对路的医生——而且要快。”
她又笑了,说道:“哦,那个啊,昨天晚上只是轻微发作。你该看看他严重的时候。他今天下午会起来工作。”
“他会才怪。”
“相信我,他会的。我对他太清楚了。”
我给了她最后一击,听起来相当卑鄙。
“你并不是真想救他吧?你只是装出想救他的样子。”
她从容不迫地说:“跟我说这种话太恶劣了。”
她从我身边走过,进入餐厅门,现在大厅里空无一人,我走到前门,迈出门外。幽静明亮的山谷中正是完美的夏日清晨。这里离城市很远,烟雾进不来,矮山又挡住了太平洋的湿气。等一下会转热,但却热得舒服又特别,不像沙漠热得叫人难以忍受,不像城市热得黏糊糊的带着腥臭。艾德瓦利是完美的住宅区。完美。最适合斯文和怡人的家、怡人的汽车、怡人的马儿、怡人的狗,甚至怡人的儿女。
可是有个姓马洛的人只想逃出去,赶快逃出去。